書畫妙境

目前生活在美國的戴東尼生長在上海一個收藏世家。儘管十七歲時便隨家人移居海外，但從小家中濃厚的傳統文化藝術氛圍，以及上海人文薈萃的環境，讓戴東尼耳濡目染，很小便對中華傳統文化充滿興趣和喜愛。

「我家的許多親友，包括我母親都非常喜愛書畫、古董，很多都是鑒賞家、收藏家。」戴東尼的祖上曾在清朝為官，喜愛名家畫作，這一雅好迄今已在戴氏家族傳承了四、五代人。回想自己秉承祖業的第一次收藏經歷，戴東尼說那還是在他十六歲時，用一百多元零用錢買下了平生第一幅畫作。「說起來那算不上一次成功的投資，如果當時用同樣的錢買其它畫，現在升值會更多，我主要是喜歡那幅畫。」

既有自己發自內心的喜愛，又有來自成長環境的薰陶，戴東尼的兒時時光幾乎全部花在了鑽研古董和書畫上。「人家小孩都會去找同齡人玩，我卻整天去拜訪那些老先生。」戴東尼這個特別的小孩，當年在上海收藏圈很是走紅，許多老鑒賞家看他小小年紀便這麼喜歡研究古代書畫，紛紛將自己畢生積累的學識經驗傾囊相授，甚至一些從不輕易示人的寶貝也會拿出來給戴東尼飽覽，這為他日後的鑒賞收藏生涯打下了深厚的基礎。

在此，戴東尼特別與《品位》的讀者分享了一些關於如何鑒賞收藏中國傳統書畫作品的心得，希望大家不僅能從好的畫作中收穫一份美的享受和文化的滋養，也能從投資的角度獲得保值和收益。

首看「氣韻生動」

一千五百多年前，南朝畫家謝赫在所著的《古畫品錄》中提出了中國畫之「六法」，分別為：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摹寫。此後成為評鑒中國書畫優劣的重要標準，其中尤以氣韻生動為先，是「六法」的靈魂。

中國畫所使用的宣紙、水墨和毛筆等媒材，令畫家落筆後幾乎沒有進行修改的空間，所以格外講究胸有成竹、一氣呵成的連貫性。「要實現這種連貫性，需要畫家有扎實的基本功，能自如運用毛筆水墨表現出畫面中藝術形象的真實性和生動性，也就是其氣韻。」戴東尼說：「氣韻生動能賦予畫作生命，讓畫作達到以形寫神，形神兼備。」氣韻生動還是鑒定一幅古畫真偽的最重要的因素。「許多人在鑑定某畫作是偽作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幅畫沒有氣。』假畫中的神和氣往往是不連貫，不可能有生動的氣韻。」

無畫處皆成妙境

《老子》說：「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這世間所有的存在，彷彿都如太極圖黑白的流轉，似乎在尋找著某種黑白之間的平衡，這份平衡在中國畫中便是翰墨與留白的結合。

「留白」的說法源於大名鼎鼎的南北朝畫家顧愷之，在其代表作《洛神賦圖》中便運用大量留白來增加韻味。至提倡素雅的宋代，留白的運用更趨精妙，戴東尼例舉了馬遠所創的山水畫《寒江獨釣圖》，認為其是對留白最好的詮釋。「這幅畫取唐人詩意『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畫面中一葉扁舟上坐一老翁正在俯身垂釣，除了船邊四周寥寥幾筆的微波之外，幾乎全為空白。然而，就是這片空白表現出了馬遠最鍾情的那一個『獨』字，完美烘托出了江上的寒意蕭瑟，從而更加突出了漁翁專心於垂釣的神情，也為讀畫者提供了一種渺遠的意境和廣闊的想像空間。」

中國畫的「留白」，形式上是將不著墨的空白處營造成美好的環境氛圍，其實是畫家心靈清淨曠達的呈現，對外物不再縈繞於懷，沉浸入那片如雲似海的空白裏，與自然融為一體，即天人合一。戴東尼認為：「這是一種處事的智慧，是一種淡定的生活態度。《小窗幽記》中說：『凡事留不盡之意則機圓，凡物留不盡之意則用裕，凡情留不盡之意則味深，凡言留不盡之意則致遠，凡興留不盡之意則趣多，凡才留不盡之意則神滿。』人生所謂的目標總是一個接一個，似乎永無止境，沉重的壓力讓人總在忙於奔波。疲憊的心靈需要一段留白，保持一顆清淨之心，需要紛擾紅塵裏的淡定，一張一弛，退去浮躁才能游刃有餘。」

似與不似之間

「很多人經常會把中國畫的寫意和西方的抽象畫混為一談。但寫意不等於抽象，抽象也並非寫意，這是完全兩個概念。」戴東尼介紹說，所謂寫意是在畫中景物、人物的描繪上主張「似與不似之間」，但仍然要以客觀物像的真實形態作為前提。「畫家顧愷之提出『以形寫神』，這是在表象模仿的『寫形』之後，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寫神』，即表現出繪畫對象的精神氣質和內在生命力。」

在中國古代，文人畫是最注重寫意的，這意指的是畫家的心中之意，是一種精神和意趣方面的表達。「中國古代的畫家基本都是文人和士人，他們都有很高的學識修養，除了繪畫之外，也是傑出的詩人、文學家、政治家，畫是他們豐厚思想精神世界的呈現。」

但抽象的概念和寫意恰恰相反，幾乎看不到與真實自然物象相近和相似之處，完全通過誇張醒目的構圖造型和色彩等藝術基本元素來組成畫面；畫家在創作時也基本依靠直覺和想象力，甚至排斥理性和思想性。戴東尼告訴我們：「欣賞寫意畫必需涵蓋兩方面的內容：一是『載道』，二是『暢神』，要能從其中感受到精神舒暢、若有所悟。這兩點從一味強調視覺衝擊的抽象畫中是看不到的。」

好畫似良藥

「一幅好畫，不只是給人帶來美的享受，更能因其背後帶有正的能量，令觀者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益。」戴東尼講述了歷史上這樣一個故事。清初畫壇「四王」之一的王翬畫了一幅《溪山紅樹圖》，另一位畫家「四王」之首的王時敏觀賞後大加讚賞，想將畫討來，怎奈王翬不肯割愛。王時敏只能遺憾地在畫上題了一段詞，其中提到在觀賞到這幅《秋山紅樹圖》後，他久治不癒，困擾多時的咳嗽竟然好了。

「評價一位畫家，一要看他的臨古能力，能看出畫家是否有扎實的基本功，能不能真的繼承古人的精神；二是在古人的基礎上，要有自己創新。」在戴東尼眼中，王翬正是符合上述兩項的傑出畫家的範例。他擅長臨摹古畫，從元代黃公望的山水畫到宋人的大青綠山水都有涉獵，他吸取名家技法，溶為一爐，同許多文人畫的逸筆草草不同，他的畫無一不是精心構思，恭筆為之，其畫風影響後代。「近代海派畫家唐雲便自稱『藥翁』，正是源於自古以來好的畫作就像良藥一樣有著治癒人身心的力量。」

天人合一之境

天人合一的理念是中華傳統文化的本源之一。「中國古人注重人與天、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統一與協調，即天地、萬物和人是一個完整的統一體。」戴東尼解釋說：「孟子便曾提出，人固有的仁義禮智，植根於心，只要極盡其心以思行善，便可知其性；知其性，便可知天道貴善，於是心、性、天相通，融為一體。」

天人合一也是中國歷代藝術家所遵循的美學原則。中國傳統文人畫家所追求的天人合一是一種通過平衡與和諧，最終達到自然與人相對應和一致的境界，如中國古代的畫論中所寫：「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妝，冬山如睡。」戴東尼說：「當畫家將這種體悟以繪畫的語言表達出來，畫中的山水雲霧便與作畫人的身心融為一體，同時也會使看畫人沉醉進畫中的世界。」

戴東尼又例舉了南宋畫家米友仁最負盛名的江南山水，其擅長表現蒼茫雨霧中大自然的特殊韻致。「他畫中的山、樹常用橫點畫出，有時也勾以墨線，然後渲染。他還獨創『拖泥帶水皴』，先用水塗抹，再蘸焦墨橫筆拖過，水墨筆筆積疊，相互滲透，造成渾厚自然，迷濛天際的效果，生動地展現了江南水鄉煙雨茫茫、雲霧氤氳的景觀，令人如身臨靈秀潤澤的山水之境中。」

中國畫的最高境界

隨著對中國傳統書畫的了解加深，戴東尼發現中國歷史上諸多傑出畫家都是修佛、修道之人，他們高超的藝術成就是在修行中靈性和心境獲得提升的表現。「中國古代畫家許多都是修煉者，例如：清初的『四僧』：石濤、朱耷、石谿、漸江四人，他們都擅長山水畫，筆下的仁山智水融匯了禪宗三昧，是大自然靈逸濡染下的禪畫。還有許多大書畫家是修道的，比如：『書聖』王羲之，以及許多不修道已在道中的，他們的作品在深厚功力之上，還有著超凡脫俗的格調，這才是中國畫的最高境界。」

如今戴東尼自己也修煉上乘佛家修煉大法法輪大法多年，依照「真、善、忍」的標準規範提升著自己的心性，這讓他更能感受到古畫中的氣韻，以及畫家所表達的天人合一、超然世外的美妙意境。「好的藝術作品是畫家求美且身具美好品格的體現，是人類追求至真至善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