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佳釀

「當我看到那些產業已經在一個家族中傳承了好幾代，延續了好幾個世紀時，我對時間和生活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Bill Harlan

1959年，在Bill Harlan二十多歲的時候，他來到了加州的納帕谷——這處如今享譽全球的葡萄酒產地。那時，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禁酒令，以及經濟大蕭條，納帕谷的釀酒業才剛剛處於萌芽階段。然而，這並未影響Bill將一顆夢想的種子播種在這裏。「當時，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錢，就在納帕谷買一小塊地，種下一座葡萄園，再娶妻生子，釀酒養家。」

將這顆心願的種子埋藏在心底，Bill之後又去探索和嘗試其它新鮮事物了，時光轉眼就走過了二十年。當Bill四十歲時，內心那顆種子終於迎來了萌發的時刻，他再次回到納帕谷，決心要在那裏創建一座酒莊，可以堪比法國最好的那種酒莊。「不過，我不能把這個想法宣揚出去，人們會認為你根本做不到，還會跟你念叨為甚麼這不可能做到。」

為了實現這個「不可能的想法」，已經步入不惑之年的Bill和他的團隊製定下了一個長達兩百年的遠期計劃，然後開始了默默的耕耘。然而，僅僅過了不到二十年，哈蘭酒莊的葡萄酒便獲得了著名評酒大師Robert Parker給出的近乎滿分的成績，並將之與法國梅多克的頂級葡萄酒相提並論。Bill的心願成為了現實，而且比預想時間提前了很多。

如今，哈蘭酒莊是美國乃至全球知名的一流酒莊之一，權威的葡萄酒專業雜誌《葡萄酒觀察家》（Wine Spectator）屢屢給其評出高分，他們的顧客名單已經排到了兩年之後。本期《品位》特別邀請了酒莊創辦人Bill Harlan先生，請他講述一下這段在美國加州釀造世界頂級葡萄酒的傳奇故事。

回歸傳統

在Bill實現創辦一流酒莊的路上，美國葡萄酒專家Robert Mondavi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當Robert得知Bill想在納帕谷創建酒莊後，特別邀請他前往法國進行了為期三週的旅行，其間Bill有機會參觀了波爾多的一級酒莊和勃艮第的特級園。法國葡萄酒莊的分級制度始於1855年的世界博覽會，當時的拿破崙三世要求將波爾多葡萄酒按出產酒莊的聲望、品質進行分級，以便推廣。至今位列一級的酒莊也僅有五座，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拉菲、瑪歌等。法國的另一大葡萄酒產地勃艮第則按照酒莊的風土進行分級，最高為特級園。儘管特級園有三十三座，但出產的葡萄酒僅占當地總產量的百分之一左右，更在全球最昂貴的前五十款葡萄酒中，常年佔據半壁江山。「那次旅行真的讓我看到了納帕谷的潛力，讓我看到了我之前從未見過的。」Bill生長在一個普通的美國家庭，那次法國之旅對他而言就像是走進了童話世界。

也正是那次旅程讓Bill意識到創辦酒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甚至需要幾代人的投入，這讓他改變了之前想在短時間內獲取收益的想法。「當我看到那些產業已經在一個家族中傳承了好幾代，延續了好幾個世紀時，我對時間和生活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Bill從那些存在了數百年的酒莊中找出了三個共同的特徵：根植於土地，採取家族式運營，沒有負債。四十歲之前的Bill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如果想要經營一座成功的酒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穩定下來。他需要組建一個「家庭」，成員們要和他有著共同的願景，並願意為之承擔風險和責任，不求短時間內的回報，不會遭遇挫折便分崩離析。「家族企業讓你可以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需要為了做出漂亮的財務報表而妥協。」Bill說：「如果我們想在加州創建一座一級酒莊，那我們的酒應該能以一種美妙的方式豐富和點亮人們的生活，提升精神，讓我們自己和其他人變得正能量起來。」

Bill超卓的製酒理念讓他陸續收穫了志同道合的「家人」。1983年，釀酒師Bob Levy加入了哈蘭酒莊；兩年之後，Bill認識了他的妻子Deborah，酒莊也種下了第一批葡萄藤；轉年Don Weaver來到這裏擔任了酒莊的總監；Lily Cronwall後來負責管理財務和辦公室。如今快四十年過去了，Bill依然和這四位最初的成員一起工作著。「我們真的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分享著成功，彷彿彼此血脈相連。」Bill說：「如果你想走得快，那就一個人走；如果你想走得遠，那就大家一起走。」

扎根土地

從歐洲旅行歸來，Bill又花了五年時間在納帕谷尋找最完美的土地來建立他的葡萄園和酒莊。最終，他選擇了一片海拔一千呎的原始叢林。「這裏不像你看到的大多數其它葡萄園。」Bill介紹說：「我們來到這裏，在這片土地上工作，建起了一座葡萄園。它像是一幅三維的圖畫，展示著我們如何佈置葡萄園，鋪設道路，以及修建地下的基礎設施。」

在規劃葡萄園時，Bill和他的團隊一個很重要的原則是讓其儘量融入自然環境。「美當然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沒有甚麼比大自然更美好了。這不僅僅是看著一張圖片中的大自然，而是身在其中，生活在其中，成為它的一部分。大自然的美是不著痕跡的。」Bill強調說，葡萄種植正是一種人與自然攜手創作的藝術。「我們每年釀造的酒都是大自然饋贈的禮物，去通過酒找到一種人與大自然之間取得共鳴的方式。我們必須與大自然協調一致，融為一體。」

Bill笑著說，他們的這種理念正是當下非常流行的「可持續性」，許多傳統的東西看似來自過去，事實上卻遙遙領先於現代。「如果你擁有這片土地，並希望它能耕作數百年，那你必須確保它是可持續性的，你必須愛護這片土地。」

堅守初心

Bill相信他數百年前移居北美的歐洲祖先們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開拓精神，這種精神一定還延續在他的血脈中，讓他當初有勇氣來到加州創建一座葡萄園。「如果我們只是和其他人做著相同的事，那又為甚麼需要我們呢？如果我們能帶來一些不同以往的東西，那不是做起來更有幹勁。」

哈蘭酒莊的兩百年計劃始於八十年代初，到1995年底，Bill才邀請了一位評酒家來品鑒酒莊出品的葡萄酒。他對這位評酒家說，他們希望確認酒的品質足以比肩世界上其它優質的葡萄酒，否則就不出售。評酒家在品嚐過哈蘭酒莊的酒之後，鄭重告訴Bill，他們的酒可以面市了。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一年之後，哈蘭酒莊賣出了他們的第一瓶酒。儘管成功將酒售出，Bill和他的團隊卻沒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擺在他們面前的挑戰還有很多，其中就有堅持當初創建一流酒莊的目標，還是增加產量和銷量獲取更多收益之間的取捨。

「如果堅持創建一座一級水準的酒莊，便不得不放棄一些經濟上的回報，這是許多人都不情願的。」Bill告訴我們，他花了二十五年時間才讓酒莊實現盈利，過程中不僅面對著巨大的經濟壓力，還需要時間和精力上毫無保留地投入。Bill說，在很多關鍵時刻，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是信念，像是在順從命運的安排，在合適的時間來到特定的地點，並且遇上了對的人，正如中國人常說的天時、地利、人和。「我們的成功一部份是歸因於有個優秀的團隊；還有一部份是因為我們在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時刻來到這裏；還有就是命運了。」

如今，Bill的兩個孩子Will和Amanda已經開始在酒莊中負責管理工作，哈蘭酒莊的兩百年計劃正在穩健地傳遞延續下去。「不要只想著吃青春飯，要能長期投入和堅持，多想想人生的意義，而不只是盯著投資回報，這樣你才能更好地豐富和享受你的這一生。」

「我們每年釀造的酒都是大自然饋贈的禮物，去通過酒找到一種人與大自然之間取得共鳴的方式。」
——Bill Harlan